陕西作家美文欣赏：丁晨《葡萄树下听故事》

葡萄树下听故事

文/丁 晨
在我居住过的老街巷大吉厂巷13号院里，有一口水井，水井旁栽着一棵葡萄树，弥漫着岁月的风尘，给我的童年时代留了美好的印记。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小巷里，家家都一样，没有空调，没有冰箱，连电还没有通上。小院里谁家买了肉啦、西瓜啦、有剩菜剩饭了，就吊在桶里，放在井下，坏不着。在没通上自来水的日子里，全小院里人家，都吃井水，井水还挺甜的。要打井水时，吊上桶，锁上钩，放下绳，用辘辘往上绞水。我们小孩子是不许动辘辘把的。
我们小院上房的房东李荣城爷爷，在我上小学时已60多岁了。李爷爷上过私塾，读过不少古书。什么《三侠五义》、《封神榜》、《隋唐演义》、《薛家将》、《水浒传》等古典通俗小说，都读过。而且待人和蔼可切，喜欢娃娃。李爷爷最喜欢讲《薛仁贵征东》的故事。讲起来口若悬河，手舞足蹈，有板有势。我和小巷及我们小院里的四五个小学生娃娃，一放学，书包一扔，拿个小板凳，围坐在葡萄树下，嚷着李爷爷讲《薛仁贵征东》故事。
李爷爷每次都脸定得挺平，手摇着芭蕉扇，说:
“作业都做完了吗？”
“先听故事，完了再做作业吧？”我们小伙伴们异口同声地嚷着。
“不行！咱们定个规矩，谁做完了作业，谁再往这坐，我才
讲故事。讲完了薛仁贵征东故事，还有薛仁贵征西呢！”
李爷爷这规矩还真管用。那时的小学生作业，哪有现在这样，一做就做到半夜。小伙伴们有的在学校就把作业做完，有的一回家，三下五除二赶紧做作业。就是害怕错过了李爷爷讲《薛仁贵征东》的故事。
看见李爷爷泡了一壶茶，小伙伴们立马都围着李爷爷坐好。有的给爷爷端椅子，有的给爷爷倒茶，有的给爷爷扇扇子，大眼瞪小眼，就等着李爷爷张口讲故事。
只见李爷爷压了一口茶水，突然开口说道：
“龙门县将星降世，唐天子梦扰青龙。诸位小看官，听好了，《薛仁贵征东》第一章开讲了”:
话说唐天子李世民平定北番，凯歌阵阵，班师驾返长安。次日，徐茂功上奏道：臣启陛下，臣昨夜三更时候望观星象，只见正东上一派红光冲起，少停又是一道黑光，实为不祥！臣想起来，才得北番平静，只怕正东外国又有事发了。李世民说：寡人也得一梦兆，所梦甚奇。朕骑在马上独自出营游玩，并无一人保驾。只见外边世界甚好，单不见自己营帐。不想后边来了一人，红盔铁甲，青面獠牙，雉尾双挑，手中执赤钢刀，催开一骑绿马，要杀寡人。朕叫救不应，只得加鞭逃命。被追到一派波浪滔天大海，没有旱路云处，纵下海滩，直叫：救驾。哪晓后面又来了一人，头上粉白将巾，身上白绫战袄，坐下白马，手提方天画戟，叫道：陛下，我来救驾了！追过来，一戟刺死青面汉。朕心欢悦就问：小王兄英雄，未知姓什名谁？为何救寡人。且随朕回营，加封厚爵。他说：名姓不便留，有四句诗在此，就知小臣名姓：家住遥遥一点红，飘飘四下影无踪。三岁孩童千两价，保主跨海去征东。说完，只见海内透起一个青龙头来，张开龙口。这个穿白的连人带马望龙嘴内跳了下去，就不见了。寡人惊醒，却是一梦。茂功说：据臣看来，这一道红光乃是杀气，必有一番血战之灾，只怕不出一年半载，这青面獠牙就要在正东上作乱！看来必须要这个救陛下的穿白绫战袄之人，来为陛下东征。李世民却说：这个人有影无形，何处寻觅？茂功说：陛下有梦，必有应验。臣详这四句诗，名姓乡坊都是有的。‘家住遥遥一点红’，那太陽沉西只算一点红了，必家住在山西。他纵下龙口去的，乃是龙门县了。山西绛州府有一个龙门县，若去寻他，必定在山西绛州府龙门县住。‘飘飘四下影无踪’，乃寒天降雪，四下里飘飘落下没有踪迹的，其人姓薛。‘三岁孩童千两价’那三岁一个孩子值了千两价钱，岂不是这个人贵了？仁贵二字是他名字了。其人必叫薛仁贵，若去征东，必得要这薛仁贵征东来。
…………
李爷爷开篇第一讲，就给我们这些娃娃们，引出了唐太宗李世民，辅佐经历了唐王朝三代皇帝：唐高祖李渊、唐太宗李世民和唐高宗李治的名将徐茂功即李勣和为李世民东征立下汗马之功的薛仁贵。
其实，当年我和这些娃娃们，什么都不懂，根本不知道李世民、徐茂功和薛仁贵是谁？后来天长日久，听得多了，听的人迷三道四，就上了瘾。每天下午放学回家，做完作业，听李爷爷讲薛仁贵征东的故事，成为我童年最重要、最开心、最美好的一件事情。也从那时起，慢慢地忠勇纯朴的元帅尉迟恭，莽撞骁勇的“混世魔王”程咬金，武功才智的薛仁贵，奸臣张士贵和女婿何宗宪，不顾牺牲一切，跟薛仁贵在破窑成亲的柳金花等等形象，以及薛仁贵惯用的方天画戟兵器，都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深深地扎下了印记。
但是好景不长。遗憾的是正当我们小伙伴们，听故事兴趣越来越浓，瘾越来越大时，一部41章的《薛仁贵征东》，李荣城老爷爷还没讲完第３９章“唐天子班师回朝，张士贵欺君正罪”时，就病故走了。那一年李老爷爷整73岁。
虽然从此我再也不能听李老爷爷讲薛仁贵征东的故事，但那葡萄树下美好的记忆，为我长大成人后，阅读学习中国古典文学，起到了很好的启蒙作用。

作者简介：


丁晨，笔名奕言，共产党员，河北省任县人，1947年生。“老三届”知青、高级编辑职称、大学文化程度，中国作协会员。历任《陕西交通报》副总编辑、陕西省交通作家协会主席、《中国公路》杂志终身记者、陕西省作协理事、陕西省作协报告文学专业委员会委员、陕西省散文学会常务理事。
在全国各类报刊、网络发表短篇小说、散文、史话、报告文学和新闻作品百余万字。出版个人散文集《秋叶》《迟到的欣慰》《幽敻含光门》《寻找》4部，主编和参与编著的文学作品集、好新闻作品集锦和交通史志等30余部已出版发行。长期坚持散文写作，笔耕不辍，其散文创作个人成就词条，编入作家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散文家大辞典》。有部分作品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