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崇学《纵情于山水诗酒中的快意人生——狄江平先生《一城江山》评析》

            纵情于山水诗酒中的快意人生

    江平先生还邀请我在会上发言，说是白麟推荐的，内心就有些惶恐。我是最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说话的，毕竟是过知天命之年的人了，说得不好，徒讨人嫌。但朋友郑重托付，盛情难却，为了避免不着边际地吹捧，不关痛痒地批评，赶紧打开电脑，认真拜读他从网上发给我的书稿。读着读着，竟然就沉进去了，觉得一股很清新，很爽快的文风扑面而来。我在心里暗想：文无定法，散文原来还可以这样写！而且能写得这样好！他的语言有着自己的特色，干净利落，不枝不蔓，节奏明快，不拖泥带水，叙述幽默风趣，时有令人解颐之妙语。全书共收文章60余篇，既饱含着纵横户外的山野林莽之气，又洋溢着温情脉脉的人间烟火味，还充满了读书人细腻优雅的文化气息，同时又包含着诗酒美食、快意人生的豪侠之气。他的文章随心而写，率性而为，不讲章法，不事雕琢，往往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思如泉涌，万象纷呈。不论是写户外爬山、地方美食，还是回忆往事、读书品茶，其语言多用短句短语，简洁明了，干脆利索，如绘画中的白描，如戏剧中的对白，读起来有一种铿锵悦耳的节奏、酣畅淋漓的美感，就像苏东坡当年所说的“吾文如万斛泉涌,不择地而出。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看惯了那些程式化的文章，江平的文章无异于宝鸡文坛一股清流，一阵清风，令人耳目一新，刮目相看。

    先说说书名吧，窃以为书名就是一本书的眼睛和灵魂： 《一城江山》，很大气，很有诗意的名字，非常切合我们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宝鸡是一座典型的山城，三面环山，一水中流，南依高峻的秦岭，乃中华龙脉，西北有千陇山脉合围，横亘连绵，渭水穿城而过，浩浩汤汤，可谓水绕山环，江山胜地。这里山清水秀，风光旖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中华始祖炎帝在此诞生，周秦文化从这里发祥。江平生于斯，长于斯，创业于斯，户外于斯，对这座山城有着深厚的感情，所以他信手拈来“一城江山”做书名，让人觉得大气磅礴，豪气顿生。通读全书，觉得他的文章就像他笔下的美食一样，是一盘味觉盛宴，各种美味杂陈，香气四溢。这里，我想用书中洋溢的“五种气息”来概括他文章的特点。

    一、洋溢着驴友的强悍之气。作为在宝鸡户外摸爬滚打近二十年的驴友，自谓走遍了宝鸡的山山水水，沟沟壑壑，熟悉每一条线路，但一看江平先生的爬山文章，我不禁啧啧称奇。他的强壮、强悍、干练和执着，让我肃然起敬，自愧不如。无怪乎他会起一个“超人”的网名，确实有着超乎常人的体力、超乎常人的精神和超乎常人的意志。除了鳌山，太白山等常规线路外，四天时间从白云峡穿越核桃坪，六天时间走傥骆古道，这的确是顶尖级的自虐线路。其间的千难万险，千辛万苦，汗流浃背，腰酸背疼，筋疲力尽，长吁短叹，而又惊险刺激，笑逐颜开，山重水复，柳暗花明，陶醉沉迷，欣喜若狂……只有亲历者才能体会到，真是一种“痛并快乐着”的独特体验。户外的魅力其实就在于，一次次想放弃，一次次要奔溃，但又一次次地振作，一次次地再出发。在山上，在野外，他体会到一种大风吹走富贵，人间一片光洁的自由感。体会了跳到生活对岸，远离万丈红尘的超越感和飞到生命上空，俯视芸芸众生的通透感。他深切地感觉到，人除了物质的生存之外，永远需要一种温暖心灵、支撑精神的力量，他从登山和户外中获得了这种力量，发现了登山和户外特有的美。他在文章中详细描述了爬山的过程和感受，“我们或跨，或跃，或钻，或蹲，或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自小爱户外、喜登山，数次登顶秦岭主峰太白山和鳌山，总觉得，在那里，能给我力量，给我勇气，给我信心，给我斗志。”他坦言爬山“是一种诱惑，一种力量，一种融入血脉的嗜好。”

    作为户外同道，我完全理解江平为什么对户外如此痴迷。人生活在社会中，种种主客观因素的限制，家庭，事业方面有着诸多的烦恼，常言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差强人意只二三”。户外运动最大的特点是“户外”，远离家庭的繁琐，远离单位的纷争，远离都市的喧嚣，远离世俗的纷扰，走向高山峡谷，走向森林草原，走向荒漠戈壁，走向沼泽湿地，走向丹霞峰林，走向洞穴冰川，走向湖泊瀑布，走向海岸沙滩……，领略大自然的万千气象，体会造物主的神奇和伟美。它可以帮助人们从日常生活的狭隘空间和挫折逆境中超脱出来，以开阔的视野和胸怀，超越世俗物欲，挣脱名缰利锁的羁绊，将自己溶入到大自然的怀抱中，或登高远眺，或碧波极目，我们会深深地感到自然的伟大和自我的渺小，感悟生命的神奇与可贵，会被赏心悦目的自然风光所吸引，从而淡化私欲，忘却烦恼，重振生活的信心和勇气。

    二、洋溢着读书人的文化之气。一个人心智的启蒙始于阅读，阅读像是在黑暗中传递的火炬，拉近心灵的距离，洞悉世界的奥秘，并且照亮人生灰暗的角落，守护人性的高贵。人类的文明正是在阅读中得以传承，阅读是灵魂间的对话，让我们与伟大的人物为伍。读书养性，读书怡情，读书增智。读过《读书之趣》《观海听涛隅书房》等文章，我清楚地感觉到在商海打拼、户外爬山之余，江平先生还有着一份浓浓的读书情怀。他爱书，买书，藏书，读书，再到现在的写书，甚至过去还经营过书店，是读书让他建立起一个葱茏的精神家园，是读书让他在熙熙攘攘的社会中没有迷失方向和本性。他深切的感觉到书籍是哺育心灵的乳汁、锻造灵魂的火焰、启迪智慧的钥匙。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唯利是图的时代，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他感叹：“书越读越杂，越读越觉自己无知，越读越迷茫，越读越卑微，越读越低调，越读越感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瓶不满半瓶咣当、唯我独尊的自己开始谦逊起来。”他对自己的书房满怀深情：“一个书房，承载着爱书者的情怀和心灵寄托；一个书房，展现着历史的波澜壮阔更迭起伏；一个书房，见证着爱书者不为物累陶醉于书的海洋自得其乐的简朴随性。”“每一个爱书者，不在面积大小，位置豁窄，都应打造一个适合自己的书房。”他的阅读面非常广泛，包括鲁迅、林语堂、梁实秋、沈从文、南怀瑾、贾平凹、阎连科、王小波全集；还有周国平、林清玄、汪曾祺的作品；歌德、普希金、雪莱、拜伦、裴多菲、朗费罗的诗集；以及蒙田、培根、尼采、伍尔芙等人的随笔；还有帕拉图、叔本华、黑格尔、苏格拉底的哲学及其他中外经典名著等都是他的所爱。

    三、洋溢着诙谐幽默之气。幽默是一种智慧，诙谐是一种才能。一个人不管男女，具备了这种智慧和才能，就有了一种受人欢迎的心性和品格，他（她）绝对是受人尊敬，被人喜欢的，因为他会给人带来无上的快乐。当今社会，金银珠宝、豪车豪宅再贵都是有价的，唯独快乐是无价的，江平就是这种能给人们带来无价快乐的人。冰心散文奖得主孙天才在书的序言里说“亲戚邻家有婚庆寿宴之类的事，都喜欢请他做主持。他有调控场面的能力，也有把握节奏的本事。说到动情的地方，你会忍不住掉泪；而当说到诙谐处时，又能把你笑得肚子疼。每逢过年回去，我都要电话约他，饭桌上没有了这个内弟，气氛似乎就热不起来，酒菜的味道似乎也淡了许多。”我信其然也！从江平先生的文字里，时时会闪现出幽默诙谐的火花来，让人忍俊不止。比如他描述饺子“饺子宜肥胖，不宜瘦长，取元宝宽裕之意，眼镜包的饺子，一个个列队站立，像威严肃穆兵马俑，又像和蔼可亲弥勒佛，坐在圆桌，透过滚沸大锅飘荡的热气，和胖乎乎，笑呵呵的眼镜相映成趣，一看就是他包的！”他描述油茶中的葵花籽“一个个像修长的淑女，个头、身材、品味、既悦目又唯美，简直无可挑剔。”他形容爬山之后的脚“肿胀酸痛，想想它也不易，跋山涉水，袜子褪去，一双贵足，早已泡得粉嫩肿胀，几个明亮的水泡好似受屈的娇娘，含泪欲滴，凄惨不已。” 他描写山区“散养猪活力四射，器宇轩昂，瘦身健美，四肢有力，不像猪场的，腻腻歪歪，肥头大耳，一摇三晃，有出的气没进的气。”他笔下的四姑娘山“像美丽少女婀娜多姿的腰身。我一探，的确是。一边是倾斜的陡壁，一边是斧劈般悬崖，看来姑娘美丽的腰身虽充满诱惑，但暗藏杀机。”再看他描写农村的公鸡“率领母鸡几枚，鸡雏七八口，一家老小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占道觅食。傲立的充血鸡冠，挺拔的健硕身姿，赳赳的坚实步伐，充溢着激昂阳刚，散发着亢奋的雄性荷尔蒙，一派傲视群雄之势，凌然不可侵犯之美。 家乡的鸡，都这么牛！”

    再看他叙述家乡“磨镰水”的典故：娃娃去地头给夏天割麦子的大人送饭，遇见舅爷开玩笑要吃饭，“娃娃捂住瓦罐，急地满脸涨地像个胡萝卜：不是，不是饭。舅爷看见上面有汤，就说：那把水给爷喝点！娃娃望了一眼罐罐，口不择言地嘟囔着：这不能喝，这是磨镰水！”从此“磨镰水”就成了他们当地外甥的代名词。在当代社会，一罐饭、一锅饭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在那个年代，一罐饭在娃娃的心目中跟天一样大！这是那个年代生活贫瘠，愁吃愁喝的缩影，这种冷幽默实在让人心酸。

    在《静心》一文中，他描写了一位在商界成功的人士返回故乡，在老屋里得到了一种难得的放松和解脱，等他返回时，想叫上发小回城挣大钱，发小的媳妇和这位成功人士的对话就充满了冷幽默，发人深省。

“我栓柱干不来城里活，和城里人打交道不好打。”

“我就是城里人，我难倒不好打交道吗？”

“你好打交道是一阵阵，你把嫂子侄娃都打没了，成了孤家寡人，你还叫好打交道。”

作者感叹发小媳妇的回答“口口在理，句句戳心。”

    在此值得一提是《二姑》，一读完，我就给好几个朋友推荐过，大家看了都说好。他用简洁的文字，惟妙惟肖地勾画出一位豁达开朗，睿智有趣，受人尊敬，高龄九十有三的农村老太太形象，尤其是用智慧风轻云淡地化解了一场家庭风波，那里面真是蕴藏着人生的大智慧。难怪他会在文章结尾感叹：“修行何须进庙堂，人生处处是道场！”。

    四、洋溢着美味美食之气。江平身强力壮，高大魁梧，这得益于他有一副好肠胃。啥都能吃，吃啥都香，为他爬山和户外吸收了无尽的营养和力量。他是一个典型的美食家，这从他的文章里多有体现。他用他那细腻、形象、简洁、独到的语言，把一个个宝鸡美食讲得绘声绘色，让人垂涎，让人神往。他说起宝鸡街头的美食如数家珍，哪家的擀面皮好 哪家的臊子面香，哪家的羊肉泡好，哪家的肉夹馍香，他都心中有数，头头是道。他说锅盔，他说烤肉，他说豆花泡馍，他说古铜火锅，五处的油条，眼镜饺子，都被他描绘的活色生香，读后让人舌端滋润，津液满口。请看他笔下的油泼面 “职工食堂最拿手的是油泼面，机器压的厚实劲道的宽面片，大白菜一过水，绿油油地铺在面上，来一勺面面辣子，三两粒葱花，少许蒜泥，面捞碗里，蔬菜辣子蒜泥到位，用马勺热半勺菜籽油，茨喇一声，碗里冒起一股油烟，面香、菜香、蒜香、醋香、辣子香迎面而来。”再看他笔下的油茶“做油茶要先将精选面粉炒熟，然后加入大小茴香、花椒、丁香、良姜、肉桂、陈皮、砂仁等研磨而成的香料粉，再加牛油，最好有牛骨髓，放入花生米、核桃仁、黑白芝麻、瓜子仁等配料，熬成糊糊状。好油茶稀稠适度，软糯顺滑，入口咸香，回味悠长。”

    从芸芸众生都爱吃“东坡肘子”，“东坡肉”，他联想到“东坡的淡定豁达、东坡的修养胸怀不是人人都有，在美食养身的同时，修身养性更为重要。”从口腹之欲的满足联想到道德修养的提升，这就让美食文化更上一个档次。

    从对各色美食的回忆和描述中，他领悟到：“不仅是色香味的问题，更是一种胃口的记忆，一种美食的情怀，一种饮食的文化。中国人民从过去忍饥挨饿到现在的吃饱穿暖，过上小康，饮食文化是中国人民生活水平发展的一个缩影。”

    五、洋溢着纵情诗酒、快意人生的豪侠之气。常言说文如其人，从江平的文章中，我能读出他是一个典型的豪爽仗义之人。他喜欢饮酒，喜欢聚餐，喜欢聚会，喜欢朋友，喜欢热闹，喜欢“诗和远方”，这样的性格注定他拥有洒脱挥霍的快意人生。这使我想起古人的名言“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从他论酒局，论饭局等文字中，豪爽仗义之外，还能感觉到有几分人情练达，这恐怕是他在商界拼搏多年历练出来的吧。但我又觉得他的人情练达，不是圆滑，不是世故，更不是虚伪，而是一种更为本色、更为纯真、更近情入理的真性情，所以我以为他终究还是性情中人。在户外，他有一句口头禅“在我眼里没有高低、贫富、贵贱，只有喜欢与不喜欢。交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此生足矣！”他爱饮酒，爱爬山，爱读书，爱交友，情之所钟，爱极成癖。这使我想起明代袁宏道曾说：“余观世上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之人，皆无癖之人耳。”张岱的话则更是深刻：“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信哉斯言！他年轻时候在车间干着很辛苦的活儿，“但有一帮年龄相仿的师兄师弟，师姊师妹，工作之余常常三五成群，海阔天空，高谈阔论，吃吃喝喝，压根没觉得苦。”他这样描写朋友间的情谊：“品好茶，读好书，人生之大趣也。若有好友相伴，人不宜多，一、二人，三、两人，或喁喁私语，或对望不语，或三言两语，只为相伴相知，淡泊相宜，就这样，一、两个小时，三、五个小时，不觉时间长，只叹日月短。”他确实对酒一往情深：“都知酒辣，都知伤身，都知身体要紧，可是，屡屡酒醉，只为气氛，只为感情，酒到深处，情到至诚，可称兄道弟，可拍肩搭背；可摇摇晃晃，可放肆狂妄，发不敢发之言，做不敢做之事。”“若再加几杯，有哭的、有笑的、有唱的、有闹的、有胡言乱语的，有掀桌练武的。”“酒，是交际必备，由人之本性所定，每个人，都有放松压力，释放自己的一面，酒，是粘合剂、助推剂，有时，也是催化剂。”他回忆年轻时候的快乐：“至今想起来，感觉吃什么都香，吃什么都有味。在饭馆，在夜市，在路旁，在山野，无不留下吃饭吆喝声，那时候兴猜拳，认识不认识，听到猜拳声，总要讨杯酒喝，划几趟拳。有时间不觉就高了，几人相搀相扶奔人民电影院，一次看至半截，发现少了一个，四处找寻，桌椅下，已响起了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鼾声。”这种狂放、恣肆和快意，使我想起宋朝大词人柳永年轻时风流倜傥的生活“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竟留连。”

    雷达说“散文的魅力说到底，乃是一种人格魅力的直呈。”林非说：“散文是一种洋溢着自己深切感受的素描，在为大千世界画像的同时，也就完成了自画像的任务。”通过以上分析，我以为江平的散文给他自己画了一个完整清晰的图像，这就是五气氤氲、五彩缤纷的狄江平，也是本色的，纯真的，率性的，立体的狄江平。在商界他是叱咤风云、攻城掠地的高手；在户外，他是强悍干练、百折不挠的强驴；在市井街坊，他是呼朋唤友、酩酊大醉的美食家；在书房，他又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和写作者；在圈子里，他是朋友们须臾不能离开的“开心果”。真像孙天才先生所誉的“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文武双全，魅力十足”。这本书既是对过去的一个小结，也是对将来再出发的一个动员，我在此和所有的朋友们一起，衷心祝愿他保持定力，保持特色，写出更多更好的美文佳作来！

    作者简介：

    刘崇学，男，1967年生，大学教授、评论家、资深驴友，陕西省扶风县人。1991年毕业于兰州大学图书情报系，现任宝鸡文理学院图书馆总支书记，发表图书馆专业论文40余篇，2009年出版专著《图苑探赜》。